多宝体育吴景键︱少年周一良的版权观
栏目:行业动态 发布时间:2023-05-24
 多宝体育今年是周一良先生诞辰一百一十周年。年初,笔者曾偶得周越然编《原文天方夜谭(附汉文释义)》一本,系周一良先生少时(十六岁)所读。近些年周氏藏书在坊间大批散出,前人已多有评述,本无需赘言。然此册之可贵处,在于其所附题记颇能见出近代中国“版权观”的一种独特面向,兹转录于下:  太单简,且有趣之故事多未选入,读family reading本及奚若译冷氏本后,此册直不堪阅矣。题名原文多宝体育,未

  多宝体育今年是周一良先生诞辰一百一十周年。年初,笔者曾偶得周越然编《原文天方夜谭(附汉文释义)》一本,系周一良先生少时(十六岁)所读。近些年周氏藏书在坊间大批散出,前人已多有评述,本无需赘言。然此册之可贵处,在于其所附题记颇能见出近代中国“版权观”的一种独特面向,兹转录于下:

  太单简,且有趣之故事多未选入,读family reading本及奚若译冷氏本后,此册直不堪阅矣。题名原文多宝体育,未审何译本,岂其最浅易,专为儿童读者耶?此类名著前须加解题及版本,初学始感兴味,商务如此不负责任地擅自翻版、移植,实无聊之至。

  所谓“骆驼”,当指《天方夜谭》中的“骆驼”篇。由此推知,此书应为周先生学习“骆驼”一篇时所选择的“补充读本”。周一良先生自幼在家中就学,未曾踏入中、小学一步。据其晚年回忆,“在家塾读古书以外,我从十四岁以后开始了外文的学习,首先是日文”,“以后,又从英国中学的英语老师学了英文”。作为民国时期最常见的英文学习读物之一,《天方夜谭》被周一良先生的家塾师选作“家庭读物”(family reading)并不稀奇。而真正让人意外的,是少年周一良对此读本极为严厉的批评态度。

  针对此原文注释本,周一良先生的第一个不满在于其选目过狭,“太单简,且有趣之故事多未选入,读family reading本及奚若译冷氏本后,此册直不堪阅矣”。查1906年奚若译冷氏(Edward Lane)本选有故事五十篇;相较之下,周越然注释本仅选故事十三篇,确有“太单简”之嫌。而周一良先生更深层次的不满,则是此读本在版本方面的缺陷。“此类名著前须加解题及版本,初学始感兴味”,然此书“题名原文,未审何译本,岂其最浅易多宝体育,专为儿童读者耶?”当时自觉已非“儿童读者”的“少年读者”周一良由此不禁怒斥道:“商务如此不负责任地擅自翻版、移植,实无聊之至。”

  从现代版权观念来看,商务的可非议之处在于其“擅自翻版”,侵犯了这位佚名译者的版权(即便其译本过于浅易)。然而更需要注意的,可能却是“翻版、移植”前的“不负责任”四字——对谁不负责任?在十六岁的周一良看来,商务在译本问题上的交代不清,显然是对他这样有求学之心且又有一定基础的“少年读者”不负责任。因此,“擅自翻版”的真正问题,并不在于其侵犯了译者的版权(法律责任),而在于其所选择的译本缺乏学术价值(文化责任)。换言之,少年周一良的愤怒背后,乃是一种根植于版本目录学之上的多宝体育、也即文化意义上的“版权观”。

  事实上,与少年周一良笔下那个不负责任的编者形象相反,周越然对于民国时期的英语教育可谓贡献甚巨。除去《天方夜谭》《海外轩渠录》《伊尔文见闻杂记》等原文注释本外,其所编《英语模范读本》亦是家喻户晓。对此,周越然本人曾不无得意地回忆道,“《英模》销路极广,同业中皆知之。有爽直抄袭者,亦有暗然效仿者。至于滥用‘模范’或改用‘标准’或其他类似之字为书名者,更指不胜屈。倘余当日逐一起诉,则法院中每星期必有关于《英模》之讼案一件,而律费亦必在三万元以上”。而更有意思的是,周越然自己似乎也接受了商务印书馆当初“擅自翻版”英文读本时所采用的逻辑,慨然表示:“中国人常常翻译外国人之著作,盗印外国人之书本,彼辈亦因种种关系,不来干涉。余为区区《英模》,何必与本国亲爱之同胞相争耶?”(见周越然《我与商务印书馆》)

  仔细品味的话,周一良的“愤怒”与周越然的“慷慨”背后,实则分享着一种相似的文化“版权观”。只是前者以为此种浅易读本误导初学、“无聊之至”,后者相信其所编读本有助于同胞、“何必相争”罢了。而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,这本少年周一良题记的《天方夜谭》,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超越传统学人藏书史的全新解读视角。借用周一良先生《论佛典翻译文学》一文的话来说,“这一大堆嚼过了的饭”,或也是“有重新咀嚼的价值的”。